2011年8月19日 星期五

[吠] 創刊三號:這是我們的時代,這不是我們的詩 / 沈嘉悅





七年級,熟悉的字眼被稱做我自己。或說是一群人,我們正面臨人生的十字路口 (這樣說來有點俗,但不誇張) 比如二十歲,大學畢業、處男與否、決不決定考研究所。這個時代虎視眈眈的看著我們,過去 (現在還活著的也許) 那些人也明白。他們理所當然的站在那裡看,我們能做什麼又做了些什麼。這的確是我們的時代,他們會老我們會大;總有一天 (比例上) 他們會死光而我們活著,然後也變老。這個時代,他們眼睜睜的看了很多事,但我要說的是寫詩這件事。除了自由心證、網交滿足虛榮心、討好主流賺文學獎稿費,那些以外的詩過了幾十年,我們所寫的所做的還是那一些。當年的那些年輕人不年輕,他們抗爭過衝突過,他們相信新的比舊的好、越來越多的夢想跟世界的步伐可以帶來美好的將來。他們雖然貧乏,但是認真的相信什麼。所以有些人把古詩搞得體無完膚,把前衛跟象徵、流行與時尚當成猛藥,拼命以灌腸的姿態搞每個知識份子、文藝青年。這些有格調的 (而且樂觀) 鋪設他們所想像的願景,數十年後,經歷各種實驗的我們誕生。我們的詩被幅射污染,前人以我們無法想像的樂觀預測核爆帶來種種完美的進化跟將來,而我們看到,我們知道,我們得到之前所有的可能性與技巧,於是不再有希望跟嶄新的道路。我們不僅失去了流血的勇氣,也失去了理所當然的樂觀跟創造力。我們所說的所做的已經不夠爽快,比如流點汗放白米炸彈,搞種族無國界無黨無派的革命大愛。取而代之的變成心靈導師、宗教品牌、搖滾樂手;詩人變成後現代的中風病患,文字與符號拆解到底變成殘駭;後現代戰役只留下滿目瘡痍 (包括一首詩如何滅亡跟誕生或者自殺的方程式),社會越來越難容下一首好詩 (捷運車廂難看的七零八落後現代補丁不算) 這樣的時代讓詩很難再創造什麼了,詩也離生活、社會意義、生存價值越來越遠 (即使有人還是堅持詩與生活的絕對相關,但他們大多也盲目的崇拜毫不相關的技巧) 其他人玩膩文字跟無意義的呻吟以後轉而從政、玩音樂、搞劇場、做社區營造、或成為有野心的蘿莉控跟宅男。他們沒有希望,只有不停複製的物質從眼前流過,只有虛擬的情節跟遊戲的心態。我們有種去愛,有種放屁,但大多數人還是選擇龜在網路裡當鄉民。雖然大環境說這是我們的時代,尊重年輕人跟新的語言,但許多文學獎不以為,部份留美留英留法留中留本土的下流高檔貨不以為 (他們總有一套高標準跟精美的邏輯格調)。這是我們的時代,但如果寫了太多自己的詩就等於死。因為任性的人太少,懦弱的想法太多。這是個沒有生氣跟希望的時代,而當我們渴望建立什麼的時候,那一些「過來人」、「有力人士」往往以過去的墓碑為神主牌,說我們怎麼拜也只是死老百姓。


狗屁不通的東西太多,包括你們所看見的這個東西。詩人所承擔的斷裂只是個過程,我有必要重申希望的可能性。現在的我們缺乏一個紮實的管道,一種有效的做法;一方面可以讓詩回到市井生活的溫柔體貼,一方面可以讓讀者理解流動的現實跟選擇的空間。現在我們有一些地方小報、免費取閱的紙片或刊物,但僅限於某些連鎖店 (比如誠品書局) 或者台北市那些熱鬧的大街、高消費文藝氣質場合跟大一點的捷運出口。青少年或者更多人們因為缺乏管道,因為他家附近只有賣哈利波特跟色情漫畫的小本經營書店,因為他們老師也只知道余光中鄭愁予席慕蓉蕭蕭白靈蘇紹連,因為他們上網只習慣逛拍賣跟A的,所以熱情奔放創意無限的他們只能一直看逃學威龍跟新精武門,只能學吳宗憲唸嫂子包餃子,實在好吃喔。他們可能花一輩子的時間都不知道吉米漢醉克斯的吉他很性感,所以看到五月天就覺得好利害。詩跟音樂、藝術創作不僅僅遠離他們,就連有活力的那一面都被誤以為高雅氣質,比如詩的爆炸性格被特權階級妖魔化,變得溫良敦厚富哲理意涵社會教化了。詩的口味繁多,威力非凡,只是差一點被選擇的機會,畢竟那種閱讀的空間看似豐富,但真正影響我們選擇的因素太多,而那些因素理所當然的影響大多數人,這樣的閱讀氛圍不論出版多少刊物都難以改變大局,都難以讓這些有趣的創作得到發展空間。我們需要一個管道來改善新詩的市場體質,比如更大量發表獨立創作的平媒,而且是實體的、容易攜帶與交換,不像虛擬的網路論壇。詩的互動與可能性不只是通過藝術家跟文學獎的窄門而成立,它應該繼續爆炸而百花盛開,應該從教科書上的作者賞析隔離;它不是強制性的結構與課文背誦,更應該是某些人所需的高濃度消耗品。即使這個時代造就太多不屬於我們的詩,我寧可相信其他的可能性。或許對某些人來說,這才是真正的狗屁不通,這一篇不能稱做評論、散文,或者是我私人日記的某個角落;至少它是我所相信的希望跟可能性之一。

原載於【吠】創刊三號 (2006) 頭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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