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1日 星期五

12月公共化討論延伸:文學獎與詩─沈嘉悅




文學獎,一個大家不會陌生的東西。多少人夢想得到它,一舉成名或者懷抱其它的美夢,比如我的朋友是為了錢,但國內最多的獎金遠不如認真工作,或者投資生意來得迅速。因此不全是為了錢而已,背後肯定有其它的誘因,比如成為一個作家。文學獎是一種形象上的肯定,是一種標記、一種刻劃。在本質上,創作者與一般社會大眾是差不多的;至少在獲得肯定,社會化的過程極為相似。以一個平凡人的生平舉例,自小家裡若經濟許可,父母供得起讀書寫字,從有記性以來 (在台灣) 就是和幾百幾千甚至上萬的人競爭;上課和同學比,月考和全校比,就連下課回了家都會跟鄰居比。在孩子的心裡也許有這麼一點邪惡的念頭,像我總希望全世界的人死光了最好,我肯定拿第一名。等你擺脫了義務教育,進了社會也是拼命打壓同事,最好他上班途中出了意外。當然這說法有些激進,我修正一下;只要他不礙事,被你踩在腳底下便行,這為的是出人頭地,為的是自己。成功肯定伴隨著失敗,真實是成功的人靠著炫耀他人之失敗,才得以發光發亮。這些人以文憑、證照,就像是鑰匙打開人與人互不相識,彼此提防的第一道門,來告訴別人你是誰,會些什麼。又或者,在他的身後有一群人支撐著,比如名門貴族,父母是政府官員、經商有成的風雲人物。那他不需要死的證明,報個名字就行。文學獎的功能就是帶人進入現實,你可以靠著得獎證明打入社會,來說服別人你的身分是個作家,打壓那些得不了獎的人,證明自己的出類拔萃。僅管他們不喜歡讀,也沒見過你的作品,但你做為一個詩人,一個小說家,其實完全不需要依靠作品就能夠立足了。這便是文學獎的功能之一,跟大學文憑一樣是個飄渺虛無的想像;誰能保證它與你的社會工作經驗、實務能力是相關的?只要有證明,取得這個身分以後,就會被接受。文學獎是個抽象創作過程中,一種可量化具象的表徵,簡單講,就是個標準。多數人會覺得一個屢屢得獎的作家,是個好作家,就像品牌迷思一樣,購買名牌是信服它的品牌形象,又有幾個人會認真的進入商品生產流程,去討論它的與眾不同或稀有性?假如你沒有「證明」,就必需有「人氣」,這也是個被接受的好方法。比如許多網路小說家,他們不需要國內的幾個大獎,社會輿論也會支持他們是個「小說家」。講這麼多,我想說明兩件基本的事情:一、成為作家和成為一個普通人一樣,無特別的地方,同樣都需要社會支持,文學獎便是社會支持的縮影。二、普通人想轉職成作家,不一定需要作品,只需要「文學獎」就夠了。或者挾帶廣大的人氣,由下往上的逆天練法也能轉職成功。然後我要討論一個簡單的問題,什麼文學獎是「有效」的?如果這個文學獎失去了社會支持,還能夠算是一有效的獎嗎?



通常文學獎的規模是以幾個地方決定的;首先是知名度,再來是獎金。這兩者是判斷文學獎夠不夠大的普遍方法。每年都有人掙破頭要得聯合、時報或者林榮三文學獎,就是這個原因。錢的部分不太能賴,有沒給錢,信不信實是當下立斷的,一個賴帳的文學獎一定會搞臭自己,關於這點不用多說。但是一個文學獎能不能憑藉自身的名望,使創作者獲得社會支持,成為「作家」,就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地方。以詩人來說,每年的文學獎相當之多,但是被認識的詩人卻相當稀少,比如市面上出版的詩集,其銷量、出版數與小說、散文相比數量相當懸殊。最近也有某個食品廠商找上網路「小說家」代言,然這事絕不會發生在現代詩的身上,這表示現代詩與小說雖然同樣以文字為媒介,獲得的社會支持相較低得多。再者,這些代言食品的作家亦非文學獎得主,可以見得文學圈的「社會」與我前面所提的「社會」完全不同,它不需要一般群眾的支持,也可以維持其屹立不搖的身份。這些文學獎在面對「普通讀者」時是無效的,一如詩人的知名度遠低於小說家,但是對於「專業讀者」則有其影響力,文學獎便是依靠著專業讀者、評審機制和掌握專業術語解讀的權力,建立起自己的小小世界。現在,我們可以很清楚察覺現代詩所構成的世界,多麼與眾不同。這些和文學獎不無關係,因為文學獎所扮演的是標準,是被認識的第一扇窗。就這個觀點來講,文學獎相當敷淺,一如證照本身沒有什麼可看性,一個神經正常的人不會像看電影一樣的看著他的畢業證書。但是很殘酷的,人們在定義或判斷事物時並不需要花費長時間的思考,只要看到證明,便會產生關鍵的聯想,諸如好惡、刻板印象的生成等。但是這樣的判斷是受到限制的,人們難以與此抗衡,就像是文學獎多半給人正面的印象一樣,影響人們思考的便是文學獎的影響力。



一般人只能任文學獎、文學家擺佈,而難以在同一個平台上互相抗衡,因為文學的標準、定義依然掌握在懂得使用學術語言,特定傳媒的精英手上,這大概是文學獎用以鞏固其勢力,得以往下舉辦的主因,它可能缺乏挑戰者,也可能是隨時驅逐那些前來挑戰的種種。這很神秘,簡直像是個傳統宗教,或者封閉的社會組織,它僅需要一套穩定的機制,傳承其階級就得以延續。在這個面向來說,文學獎是反社會的,因為它拒絕社會以庸俗的眼光進入、界定。它有自己的宇宙觀,不容抵毀,排它性高,也阻礙了其它人接觸的機會,使得文學獎中的現代詩及詩人們,讓人感到陌生,所以文學獎反而成為拒絕社會支持的方法。它是運用手中權力建立起一套對內的社會機制,而不是對外的尋求社會支持。但是由於其組織動員的能力和外界是相關的,比如現代詩與義務教育、文化政策的結合,造成一種應該要熟悉但卻相當陌生的矛盾,也造成現代詩有其社會支持的假像;一如我不讀你的詩,也會知道你是個詩人。於此,人們承認的不是詩人、作家所創作的文學,而是一社會角色的生成。憑著想像,就可以認同及被認同,所以文學獎的重要性是夢想的追尋、成名的美夢等象徵的意義,不是書寫或文本本身。



文學獎可以有效的影響文學價值,但能不能有效的生成多元風格呢?照理說要有各種風格的文學獎,才會有不同的作品被推廣、催生,我認為這在現代藝術中應該是個基本的現象。可惜就現代詩來說,恐怕不像小說、散文等有「俗文學」的情況產生;依台灣現有的文學獎而言,現代詩多半是純的,難以動搖。這樣只能影響「圈內人」的文學獎,算不算是個有效的文學獎呢?這很難說,也不是這麼重要,因為本文相當偷懶的以假設建立推論,缺乏實際的數據來說明「效度[1]」。我能想像在不久的將來,詩人若依此模式發展,對詩有興趣的只會剩下詩人而已,因此若詩人想要尋求一般社會大眾支持,目前台灣現有的文學獎應該是無效的。對於詩人維持其文化優勢、發言的權力而言,文學獎朝精英發展的路線是有效的;但是對於推廣、多元認知及跨界等的創作,「純文學」肯定有其致命缺陷,而不足以面對持續變化的廣大讀者,這對於現代詩而言尤其明顯。假如寫「俗」或「輕」的現代詩會被認同,這只是個比方而已,總之要有人寫「其它」,文學獎也得包容「其它」。這是個老問題,有人愛香蕉,也有人愛鳳梨,比較貴的水果不見得比較好吃,但是一個健全的市場會提供各種選擇,否則我們大概只能吃芭樂,那對於牙齒不好的人 (像我及您的母親) 會是相當痛苦的選擇吧。



[1]
效度應該是具象的,以本文抽象的概念來談論效度本身就是謬誤及矛盾。但並不表示作者愚蠢到沒有思考這件事,及如何使其有效。依照多元主義者對於權力的觀察,我們可以從影響決策的過程中察覺文學獎是不是真的對於現實社會有所影響,比如提出地方文化節、詩歌節這些決策的人,是不是與文學獎的決策者重疊,而表示文學獎在某種程度上是能夠影響地方文化推廣,或評判美學的價值觀?礙於偷懶的作者,並無法提供有效的數據來證實文中推論,本人深感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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