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斑馬的黑白斑紋在人眼中十分的搶眼,但雜亂的斑紋可使采采蠅等害蟲不會 寄生在牠們身上,條紋還可擾亂獅子掠食動物的目光(貓科動物的視網膜桿細胞夜視能力強,但錐細胞的辨色能力不好,所見之物都是黑白色)。當斑馬成群結隊時,獅子所見到的影像就會相當模糊,影像之間毫無間隔,而斑馬成群奔跑時,斑紋則會使掠食動物眼花撩亂。
(中文維基百科:斑馬。http://zh.wikipedia.org/wiki/斑馬)
八、九年前我見過夏宇一次,在草葉集概念書店(很遺憾似乎早已停止營業了)的開幕夜,眾人等待(但應該也不至多到爆;我有﹝不讀詩的﹞朋友先走了),她忽然靜靜但也不招搖的就出現,頭髮蓬大,衣袂流蘇,皆與圍巾散散垂垂,真他媽一副巫婆不小心流浪到這裡的樣子(進來還先問有沒有走錯),接著喝比利時啤酒,與一位女性音樂人初次合演唸詩(音樂人重感冒,我記不起是誰,不敢隨便指認),聊聊。她大概是這樣說的:只有在最年輕還沒印出一本詩集的時候,和老到一定程度(像她,當然她是說:像我)這樣的時候才能有一種為所欲為的自由;年輕的人該濫用這些自由,並且印出來。雖然詩集印出來之後就會多了一個(被人叫做)「詩人」的稱號,那就好像多了一個奇怪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和誰生的;以至於她印完第一本就逃到國外去了……。其實她那時還不到五十歲,說「老」有些過頭。《備忘錄》出版於1984年,巫婆二十七八歲,雖然年輕但也不是年輕過了頭;對「詩人」的稱號來說,甚至反倒是有點老*1——夏宇的例子讓我回想起「詩人與年輕」的神話:從她悔少作不再版《備忘錄》來看,也許一個詩人的成熟可能遲於25歲或者30歲——外話說完,我認為夏宇所說的自由,這種「為所欲為地」出版詩集的自由,實際是和年齡無關的,過去二十多年像她一樣使用這種自由的人非常少,至少像她去印刷廠看書印出來的非常少,這未必是大家都沒有膽子,這種自由需要金錢,朋友,還有美術編輯。
*1 李啟源1990年得到時報文學獎新詩首獎(那時還收長詩)的得獎辭提到,自己已經25歲了,正要脫離寫詩的年紀。多年前讀的,但願記憶無誤不是弄錯人。
嗯,結果我他媽還是在助長夏禹神話……也許有天她的地位會超過一代宗師,成為
斑馬兩隻的必要性在於《這隻》沒染毛,守規矩,有目錄,有附錄,有自問自答假裝對談,歌詞完整,資料索引巫婆她老人家還親自給理出來了,她老人家還真希望讀者諸君好好讀讀這些東西,02年她給《現在詩》編輯91首歌詞結果只刊14首,等過了06年李格第(Gyorgy Ligeti, 1923-2006)都死了,好不容易可以跑跑,而《那隻》唱歌跳舞狂奔疾走,目錄附錄這些玩意通通脫掉脫掉,漆上迷彩多畫一道開四個視頻成本價格水漲船高,躍過讀/物之線把讀給甩了痛痛快快做一個玩物,玩得好開心。令人沉醉。但我懷疑,像斑馬這種難以馴養的動物即使是《這隻》,我等俗人為其美艷?紙醉金迷眼花撩亂,玩物喪志(詩言志),究竟還能不能想想看看為什麼是斑馬為什麼(真的我也差點把持不住文章都寫到鬼打牆),斑馬究竟是不是馬?That's the question…問題之始。
L:意思也就是說,你也同意了,這/那隻斑馬是你的第六本詩集?難道夏宇出這麼本歌詞合輯,不是在問歌詞能不能是詩?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不單純到是/不是這樣子,否則老巫婆也不必讓她的體內人格相談扯淡,猶疑唬讕,故作姿態了。所以,我先來談一下如何界定歌詞。163件作品裡已發表的有146件(含24首已收錄在其他詩集的詩;有的為節錄),除少數外均配曲成歌收錄專輯上市。29件未發表(部分作品已發表於詩刊,如〈你正百無聊賴我正美麗〉),也未錄音。照這樣看,所謂歌詞應可分為:a.已經入歌的詞。b.寫作時有入樂意圖之作品。大概沒有第三種。照這樣看,「歌詞」這種身分的確立與否,跟「詩」一點關係也沒有。歌詞/詩根本不是兩種文類的問題。這是我一貫的想法,如果恰好與夏宇雷同,深感榮幸。
H:這……
L:如果你沒有忘記你寫過的詩,你要反抗的就是詩,所以它就是一本詩集,用流行歌詞彌彌之音來反抗你寫過的那些詩。H:你這樣說不是讓批評家太高興了嗎?我才不要用歌來反抗詩呢!而且它們幹麻要反抗彼此?是的它們不反抗彼此(雖然夏宇/李格弟自己在那邊說詩要內斂/歌要煽情掙扎很高興)它們一樣寫字一樣需要節奏感等等技藝。剛剛說到歌詞/詩不是兩種文類,是兩種不需要有瓜葛的分類概念,所以一本歌詞合輯是不是詩集,癥結還是在「詩的定義」。問題到這似乎沒什麼好講了,講也講不清,我覺得煩死了。還是讓老巫婆自己講吧:
L:有一個人站在一個舞台上,被強光照射,被凝視,他表演一種非常私人的情感,非常親密的情緒,有時親密到你幾乎覺得他完全表達了你,他就是你,但我們也都知道那是表演,表演者顯得那麼強壯的原因是因為他領悟到表演只是此時此刻他的一部分而且是他願意讓我們看到的那一部分,而這一部分如果非常誠懇,我們會怦然心動,如果加上他的技藝完美熟練,我們就會完全地不尷尬。我們甚至可以非常沉醉。
H:所以你寫的詞也是這表演的一部分?如果最好的時刻,是那些經過不斷得練習而技藝洗鍊完美的時刻,那麼你誠懇嗎?做為一個寫作歌詞者,你練習你的技藝嗎?文學也不外就是這樣,好歹很大很大的部份是這樣。我不太懂那個自由的夏宇,(不小心)把自己打造成神祕女巫的夏宇,怎麼會為「歌詞可以獨立存在嗎」這種問題掙扎這麼久。也許是表演的時機現在才到,魔法陣的素材備齊。值得再思的是有的作品依我看並不洗練完美,像是他為薛岳(哇靠又一個傳奇人物?)寫的〈補習街〉(收錄於《生老病死》,1990):
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遇見,在補習街
從小到大,身經百戰,卻在這裡敗北
短短的一條街,淘盡多少浪子和英雄
長長的一輩子,且先在此短暫停留
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遇見,在補習街
八方風雨,因緣際會,多少藏龍臥虎
短短的一條街,三百六十五日出日暮
長長的一輩子,且掉幾滴英雄淚
留得青山在,大河依然洶湧
幾度夕陽紅,讀白了多少少年的頭
回首憑欄處,是長而曲折的路
千古風流人物,是哪一種字號的人物
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自古難全,何不看開瀟灑一點
埋首苦讀,一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且咬緊牙關,輸得起才贏得回來
最後敗筆無限,英雄好漢白頭少年讀書考試之氣概與諷刺,全在假裝瀟灑咬緊牙關後成了一團惡氣,還是很小家子氣的那種,輸得起才贏得回來其實既屈辱又愚蠢,膚淺得沒有贏(或輸)了之後任何一點點具體其他的未來與希望,跟當兵常聽到的「撐下去就是你的!」差不多。這是薛岳和夏宇都無法突破的「真.流行歌曲」之資訊容量?(這點總覺得可以輕易反駁?)*2或者時代之壁果真難以超越?*3我沒辦法覺得這是一首好詩,這個敗筆不是美術編輯可以美化的,在此美術效果也不提供詮釋意義的歧途轉向。它可能也不是一首好歌,youtube 上也找不到這首歌(我覺得好聽不到哪去的〈血腥瑪麗〉倒是有)。我想這種瑕疵夏宇也並不想遮掩︰這是那個不肯再版《備忘錄》的夏宇——也是賣歌賺錢的李格弟,難怪偽對談的最後他要遲疑(?)。他做的事情可真有意思,有這種東西存在,尷尬存在,才更有意思。另外在歌詞資料索引最後,夏宇感謝諸位作曲人授權他無償使用這些歌詞。詩(文學)和歌的共通性,不僅在技藝,誠懇,不僅在感官(六識)展演力量的重要。還在於,它們真的都(可能)是不折不扣的商品。斑馬告訴我的。
*2 我把這首歌詞貼到PTT詩版上,不怎麼意外的一個推也沒有,相信不只是我顧人怨的的關係。同時我也貼了鄭智化的〈補習街〉(收錄於《星星點燈》,1992),則有人好心的把youtube連結放上了,不知道這是否僅是因為youtube沒有薛岳版 的關係。同樣的主題,我覺得鄭智化寫得比較好。
*4 雖然我還可以提供一種解套的說法:英雄好漢都是安慰人的,這正是最大的諷刺。陳樂融、王蕙玲詞曰:「我拿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瀟灑走一回也高達八成是唬人的。
起稿於2011年3月 新竹
完稿時的狀態:時薪八塊半體能不合格須接受輔訓國軍徵文寫不完沒有榮譽假很想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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