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蓮蓬頭的家居獨白

〈午夜蓮蓬頭的家居獨白〉 譚小西

孩子，你希望我怎麼做？
將我高掛起來或隨手放著
這是個哲學問題

前者是蒙上許多灰塵的自尊心
每天用小刀般的對白擦亮
所有事物精巧收納後壓成冰塊
毫無縫隙，永不融化；
單方面立法制定
堅硬有效的家庭公約
剝削愛，剝削尊重
意識形態在每件小事上諄諄教誨
獨家出版的格言代替了薪資
善解人意，體恤下情

你媽媽在蠻橫的定理底下做事
穿家族倫理的制服
微笑打圓場，幫不想幫的忙
複製自己的食物貢獻給其他人
兌換限期使用的尊嚴
數千年女性勞工令老闆鼓掌的職業倫理
她是這間屋子的績優勞工
她照料嬰孩與恐懼
兩者同時安睡在她懷裡吸取乳汁

用力旋轉
把我拆下來，開水龍頭
讓我當旁白
讓我的眼淚洗乾淨你的身體
告訴你第二件事

後者，孩子
是窗內聽到「自由」這詞時喉嚨悲傷地鼓動
饑渴，食道枯涸
流乾的口水在樓下巷子裡燒了起來
野草燒出野火
燒出漂泊自在的濃煙
在這間釘上了名為「愛」的生鏽門牌的
老舊屋子裡卻從未發生

你現在這樣
盯著浴室四面慘白的
沾上汙漬的牆壁
看著我發呆
你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沒有任何事可以做
沒有，的的確確沒有

這是一段試圖逃離、遷徙的靜默
關上燈光，再打開
你們就在另一個房間
掛滿農婦與慈母的畫像
小男孩四處塗鴉

不要住一間被自稱「關心」那對蠻橫拳頭擠壓
危險變形的房屋
不要彎曲自己的骨骼，掐揉內臟
特別是心室

不要回家，孩子
帶你的家人出去紮營
不要回一個已經崩塌的家

去找新的水源和棲息地
找幾間會笑的房子
找那些長得像大學女生宿舍的地方
在屋內擺放能夠呼吸的生活
擺放像是笑到肚子都痛了
也不用在意的那些夜晚

去學生餐廳，去朋友聚會
去你友好同學的房間
去收集陽臺早晨的微光和夜間落在窗台的星星
去跟他們一起健康地吃不健康的食物
去向他們的熱情和真誠告白

打包他們說的笑話
帶給你的媽媽